POSTED on 2020.05.24
UPDATED on 2020.05.27
向港星時代致敬的九零氛圍,在平凡之處玩出幽默感
乾淨的玻璃推門透進剛剛好的午後陽光,從 PAR Store 入口處一眼就能望穿牆面上各式展演活動的海報,比起印象中藝文類型的雜貨店面,沒有刻意營造的神秘感,這裡反而讓人感到更自在一些。而這間店面的幕後推手正是在音樂圈及 Zine 領域極具人氣的創作者,HereNow 這次邀請到主理人洪申豪及羅宜凡親自和我們聊聊開店契機、文化場域的改變,以及從創作者身份到經營店舖的一路走來。
從備受注目的透明雜誌時期、個人 solo 演出到 VOOID 的現在進行式,洪申豪的音樂作品一直帶來新的面貌,而去年底剛開幕的 PAR Store 讓他多了一個經營者的身份。和以往舞台上那激情且充滿張力的印象相比,私底下的他讓人感覺親和力十足。而身旁留著六四分的旁分頭、穿著印有火影忍者 Logo 的無厘頭 T-shirt,熟知 Zine 領域的人都知道,他正是產出《精裝少年壞報》的創作者羅宜凡,也是 PAR Store 主理人之一。起初因為音樂而成為朋友的兩人,共同度過在蘋果電腦工作的一段日子後,因緣際會下羅宜凡和透明雜誌成了合夥關係、甚至樂團 Logo 也出自他的設計。兩人在結識的第 11 個年頭裡再度成為工作夥伴、培養著不同面向的默契,這樣的緣分聽起來有些浪漫。
跟隨著兩人的視角前進,在一樓像是玄關的空間裡頭,首先讓人好奇的是這個仿作舊型電腦 CRT 樣子的螢幕,有時播著金曲龍虎榜或是台灣紅不讓等 90 年代的視頻,偶爾放些老卡通,不特意去設想店面風格,將自身喜歡的東西置入就成了氛圍。聊著這些國高中時期經歷的影視場景,洪申豪笑著說:「我們完全不避諱年紀這件事情啊,反正也不會更年輕了。」 一面和羅宜凡討論著螢幕裡的情節,就算是看過一百遍、早已熟記的綜藝橋段,也一樣讓兩人看得入迷。
PAR Store 店內選物大致分為音樂、Zine、服飾及雜貨四個類別,一下樓梯便看見展示台灣獨立樂團作品的木製背板,除了洪申豪的樂團 VOOID 的周邊之外,落日飛車〈JINJI KIKKO〉黑膠、午夜乒乓〈夜的輪廓〉專輯、林以樂〈0.5mm〉卡帶等不少好友的作品也陳列其中。寬敞的地下空間將復古元素加以延伸,用親自設計的霓虹燈牌串連出整體感,像是回到那陣港星當紅的時代裡頭,很難不去注意到各個角落裡安置的巧思,而這些都出自羅宜凡的主意,再平凡的地方都能玩出一些幽默感。
話題進行到國外作品,羅宜凡突然間像小男孩似神情興奮的抱著韓國樂團 Say Sue Me 的黑膠走過來,和我們說起上回他們來台演出時,經紀人碰巧逛到 PAR Store 才進而談到寄售的過程,對於能夠在這樣的機緣下合作感到很不可思議。一旁的層架則用更大器的陳列展示出黑膠唱片區,從開店以前的私人收藏、幾張經典款名曲日盤等一字排開,這裡販售的黑膠反映出兩人的音樂品味。儘管對於銷售音樂這件事不是很有信心、利潤也很低,「但這是讓我們這些人能夠聚在一起的原因,所以還是想慎重地看待這些東西。」 洪申豪看著黑膠封底被押上的發行日期,一面緩緩的說。
接著視線來到 Zine 區,這裡有 90% 以上是來自台灣的作品,開店以來不但有主動詢問寄賣的創作者,也讓風格迥異的作品有了更多交流機會。另一張長型木桌上,穿著橘色吊帶褲的大頭公仔像極了的舊式塑膠存錢筒,這個角色即是出自羅宜凡《精裝少年壞報》週邊,自然和好友「傷心欲絕」的圖文私小說、插畫家周依的作品集等擺在一起。除此之外,親自挑選進駐的國外品牌服飾和 PAR Store 週邊也是店裡的重點商品。
走道最深處是可以內閱書籍的休息空間,平日也有選擇來這點一杯啤酒、悠閒度過午後的常客。後方的空間偶爾會舉辦小型非常態性的 live 演出,對於場地的想像兩人一搭一唱,構想著要在這裡舉辦年末的紅白歌唱大賽和熱鬧的 KTV 大歌廳。而最讓人在意的便是那放置在角落的電動街機,洪申豪笑著說:「以前我們都是用這個在交朋友的啊」,話才剛結束一記必殺絕技就猛攻上來,快速按著塑膠按鈕的格鬥聲彷彿隔絕了身旁的時空。
我們是 90 年代的小孩,接觸上一個世代沒有的次文化風景
談起開業動機,許多想自立品牌的音樂人或藝術家都擁有熱情,但也許很難用不同的想法和心態去學習經營這一塊,在這方面兩人的共識是不做太理想化的決策,而笑稱自己有「整理控」的羅宜凡負責大部分的店務,店內則交由對市場流動敏銳的洪申豪去定調。
從經營的視角看回到創作本身,兩人談起自身作品時,剛才冷靜分析的表情頓時被收起,聊聊彼此一路以來所經歷的不同風景。以國小、國中的漫畫原稿為基礎,製作了《少年壞報》、也就是向《少年快報》致敬的漫畫合輯《精裝少年壞報》的前身,以及以影視題材為主軸,破壞、重組成幽默的短篇圖文作品《精少壞一族》,羅宜凡用目前最穩定的步調累積能量,約一年製作一到兩本刊物。大多從 90 年代的搞笑漫畫中汲取靈感,「像是島袋光年那樣沒有邏輯、單純讓人想發笑的劇情很純粹,不一定是很討喜、很精緻的內容,但我很欣賞這種味道啦,也是我畫漫畫的雛形。」
在遇見顛覆價值觀的東西之前,原先一直是個著迷港台偶像、很悶的乖乖牌性格,而自己的漫畫作品第一次在群體裡被認同,就是因為透明雜誌這群人。「他們的幽默感和品味影響我很多,那群人讓我覺得這些沒有規則的事情是有發揮的地方。」 洪申豪搶先問了一個犀利的問題:「如果是以前國高中時期那個很認真唸書的你,看到現在的《精少壞》會怎麼樣?」 「應該會超不屑吧?」 羅宜凡不假思索的回答連洪申豪都感到驚訝。
然而在這些答案裡頭,遇上整個世代的氛圍大轉變也許可以歸咎成一些線索。「我們是 90 年代的小孩,台灣從解嚴後之後,我們的成長過程裡吸收到的是上一個世代無法接觸的次文化,在那樣的環境裡其實甚少所謂的前輩。」 尤其在台灣獨立樂界的領域裡,大多時候只能從國外的經驗裡去學習和摸索,洪申豪經歷了很長一段迷失的時日。「但次文化有個缺點,就是你會去找到那個能讓你得到安慰的東西,那時聽作品都比慘的,像是個不會結束的循環。當時很多喜歡的音樂人早早就死了,儘管同時也很喜歡那樣西方的姿態, 但我始終沒有辦法相信那是對的,現在來看的確是有些過度浪漫化了。」
從主動尋求資訊的背景、到正好銜接上網路時代,玩的地下樂團突然間被大量注目,隨之而來的是面對大量陌生的評論壓力,不論是好是壞都對洪申豪感到過度負載,甚至到現在也不太使用社群軟體。他坦言自己曾是很難和人交流的個性,那段不停鑽牛角尖、在意別人眼光的日子是一個很痛苦的生活方式。後來才開始注意到像細野晴臣、坂本龍一等人的例子,曾經如暴風雨般橫行 80 年代東京的坂本龍一,至今的音樂仍然很能說服人,看到年事已高的創作者還在努力生產、同時也享受著自己的生活,對洪申豪來說是一個很受鼓勵的事情,也算是為掙扎的青春期找到一個解法。
透明雜誌像是時代的標記一般至今仍影響著許多當代獨立樂迷,從過往的創作語彙裡不難看出那段痛苦迷惘、自我過濾的過程。以個人名義面向大眾的時期,洪申豪也一度不曉得自己的定位而感到徬徨,「我在那時候認清自己是無法獨自生活的人,所以結婚對我來說是很大的轉變,身邊同時擁有了家人和朋友,也得很認真的看待收入和健康。」 樂團解散到個人 solo 演出、成立了音樂廠牌 Petit Alp Records 發行作品,雖然也曾想過將廠牌實體化作為公司經營,後來因緣巧合下才開了這間店,一切對他而言都是自然而然發生的過程,「會走到這裡,說好聽一點是水到渠成吧,以往遺憾沒有達成的事情,現在還有機會繼續做(玩音樂),那你要不要把它做好?」」從年少衝動的時期,一路走到現在趨於平緩的日子一點也不容易,也變得更加謹慎面對當下的機會。
曾經有人形容台灣藝文領域的工作環境,像是溫水煮青蛙的狀態一樣,些微收入也許餓不死,卻又容易因為生活安逸而放棄追求精進到更好的層次。原先想驗證創作者是否都得經歷相似的過程,羅宜凡的回答讓人很意外:「其實很看清漫畫不是我吃飯的工具,而是找到心裡原始自己的途徑而已,所以要說痛苦掙扎的時期還真的沒有,只要自己還存有有趣的想法,就還會繼續創作。」洪申豪接著幫忙理清一些思緒:「這當中的差別,就在於身為創作者的你對這件事是不是予以『期待』。 羅宜凡在這一塊完全當作興趣,過程就是很享受它、很快樂的相處,而我原先因為期望音樂帶來更好的生活, 但這需要經歷更多的練習過程等方式才能達成。」
創作的最強狀態就像《一拳超人》!
兩個人回憶起透明雜誌成團前期,一群朋友常聚在一起的快樂日子,「那時候資訊比較封閉,所以在朋友圈裡會覺得自己是最酷的,跟現在的氣氛完全不一樣。 」和年輕一代頻繁接觸的洪申豪說出他的觀察:「現在這一代人,面對如此龐大的資訊量其實有點無所適從,這麼多有趣的事情以秒為單位、時時刻刻在發生,反而容易變得沒自信和迷失方向。」台灣在很短的時間內,要適應歐美發展五、六十年的文化顯得有些難以消化。「在那裡喜歡次文化的人一定是我們的倍數,雖然不是所有人都要成功,但那樣的熱情一直支持著整件事情繼續運作。解嚴後這些東西才大量的傾倒在這片土地上,讓人有了一些嚮往,而或許現在是一個踩剎車的階段,得停下來好好思考如何在興趣和職業中間做選擇, 這個過程一定有人適應不良。」
對於台灣實體作品市場的現狀,洪申豪認為很多人單純為興趣而做是一件很健康自然的事情,「就像是《一拳超人》啊,因為興趣使然而去鍛鍊自己、接受與怪獸對打的任務,我想這才是最強的狀態吧!」
同時身兼兩種不同角色的他們,將話題回到架上那些獨立刊物和音樂作品,「其實如果真的要談經營,只會考量到這東西會不會賣,但目前的狀態是只要我們也喜歡,就相信有機會把它推薦出去。」從創作者的角度去疊加上更多面向的思考,挑選店內作品的同時,眼光也顯得更加細膩和感性。
訪談結束後走上赤峰街透透氣,經過假日的公園和賣菜燕的小攤車後,轉身進巷子裡,洪申豪和羅宜凡帶著我們走到附近好友開的古著店 A‧PRANK:DOLLY 串門子,這裡是兩人在結束一天的營業後經常跑過來閒話家常、度過下班時光的基地。
再往前走一些,小小店面掛著圓形的藍色手寫招牌,登上過 Popeye 雜誌的權泉咖啡是近期很有人氣的小店。兩個人熟門熟路的靠在吧檯上和老闆寒暄聊天, 才知道原來店裡互相寄賣彼此的商品,經常散步過來買杯咖啡順道補個庫存。
洪申豪和羅宜凡一面聊著輕鬆的日常一面並肩走著,比手畫腳之間流露出很自然的互動模式,雖然實在找不到精準的詞彙去形容他們的默契,只聯想到那種樣子有點銼、台詞熱血到有點害臊的兄弟情誼連載故事,和翻閱起來手感溫潤厚實的舊漫畫書味道。
PAR Store
地址:台北市大同區赤峰街3巷1號
營業時間:週一至週五 15:00~22:00 、週六 14:00~22:00、週日 14:00~21:00
公休日:–
電話: –
車站:中山站
Facebook:https://www.facebook.com/par.store.taipei
Instagram:https://www.instagram.com/par_stor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