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宛青,小白兔唱片創辦人,大家多半稱他為 KK。除了經營實體唱片行外,小白兔發行代理國內外獨立音樂廠牌、樂團作品,另外也以「本事現場」為名,邀請國外樂團前來演出,開拓台灣樂迷視野。前幾年和長期在歐洲推廣台灣音樂的洪維寧合作,一同創立 LUCfest 貴人散步音樂節,為歐美音樂節引薦東南亞的樂團,同時串聯東亞各地的音樂產業人士,希望能為音樂場景帶來更多可能性。
這次本事現場以「老派約會」作為主題,邀請 Phum 來台演出,HereNow 也在演出隔日,請兩位分別以音樂人以及台灣獨立音樂推手的身份,分享各自對泰國和台灣的獨立音樂觀察。
POSTED on 2020.05.24
UPDATED on 2020.05.27
關於台北音樂場景
-請 KK 與我們分享,現今的台北獨立音樂環境。
KK:小型表演場館和演出都變多了,近幾年音樂節很多,樂迷也很熱衷參與音樂節,但不太清楚會不會持續下去。
而最近獨立樂團界有個滿明顯的趨勢,大家大概都可以知道當年最紅最重要的是哪團,但明年不見得還會最紅。一切變化都很快。
另外就是亞洲國家彼此的串聯,例如說我們開始關注泰國或馬來西亞等東南亞國家的樂團。像是落日飛車在東南亞國家便成功打出知名度。這些鄰近的國家其實在文化上比較相似,很容易產生共鳴:我們不再只是看台灣樂團有哪些,而是看哪些台灣樂團躍升為亞洲樂團。
Phum:台北的獨立音樂場景很有生命力,雖然我所知道的不多,但就曾經的表演經驗,我覺得這裡的場館設備都很齊全。曼谷比較沒有那麼多小型的演出空間,多半是為了國際音樂人而存在的大型場地。
-延續上個問題,想瞭解 KK 在這樣的音樂場景中,成立小白兔唱片並延伸 「LUCfest 貴人散步音樂節」與「本事現場 ORIGINALIVE」表演活動的理由是?
KK:好像一直都是音樂場景欠缺什麼,我就做什麼。像去年我發現缺乏音樂論述的紙本內容,就做了小白兔通訊雜誌。我覺得自己好像女媧一直在補天(笑)。例如我們還有舉辦「P Festival鋼琴音樂節」,之前也做過樂團的經紀跟發行。
-這次的暖場團是雀斑樂團,Phum 覺得他們的演出如何?台灣的音樂人在個性與獨特性上有何不同嗎?有哪些你特別欣賞的音樂人?
Phum:我在後台有聽到他們的演出,很喜歡最後一首歌 (翻唱自 Fishmans 的〈Baby Blue〉),有一點雷鬼加上 chillwave 的感覺,他們還送了我黑膠。
我認識的台灣團都很謙虛友善,都喜歡帶點朦朧感,有點夢幻流行(dream-pop)的音樂風格,這也是近期東南亞獨立音樂的趨勢。
我還有聽了 9m88 翻唱的〈Plastic Love〉,也知道 The Fur. 以及比較硬派的漂流出口。以及我遇過落日飛車好幾次,我們前幾天才在香港音樂節巧遇,他們還送了我他們的黑膠專輯。大家送了我好多張黑膠唱片,而我卻沒有一台黑膠唱盤,我應該要買一台!
-回頭來想詢問 KK,做為廠牌、策展單位和唱片行,小白兔對於今後台灣的音樂環境將扮演怎樣的角色呢?
KK:我想要賺錢!
Phum:這是我們共同的願望。(笑)
KK:現在這個產業缺少一個有前景又能夠賺錢的公司,也因此沒有辦法吸引更多有才華的人,唱片同業都瀰漫一種厭世感。因此我致力要成為一個可以賺錢也很有感覺(品味)的企業。
本事現場和老派約會的浪漫
-請問 KK 邀請 Phum 三次來台演出的原因
KK:前幾次是以 LUCfest 貴人散步音樂節的名義邀請他,這是第一次策辦 Phum 的專場演出。也因為 Phum、Mellow Fellow 和 Timber Timbre 這次來台演出的日期太接近,所以我們試著一起宣傳這三場活動。而我自己最近剛好花了比以往還要多的時間在思考個人的感情,所以繞了一大圈,在複合私人心情與工作需求,結果就出現老派約會這個企劃了。
另外也想分享,因為不少觀眾都不會念 Phum 的名字,所以他們來買票就會說:我要來買老派約會,05/16 那一場。我覺得這是個很不可思議的突破,因為之前辦表演,觀眾都會說「我要來買誰誰誰的票」,完全不會在意活動的標題。
-昨天的觀眾有什麼印象比較深刻的地方嗎?
KK:發現有很多以前沒有看過的觀眾類型來。在我們售票過程中,也有很多人不知道這是音樂演出,還一度以為是聯誼!我發現這樣推廣音樂好像比較可以突破同溫層:透過辦演唱會創造一個認識彼此的機會。
Phum:或許真的有人成功在現場約到人出去約會,我很高興能促成這些。
-Phum 來台北三次,最喜歡臺北的哪裡?
Phum:氣氛吧,和曼谷有點像,整體感覺灰灰的。食物和家鄉沒有那麼不同,但交通比曼谷好。我們下榻的旅館旁邊就有草間彌生的作品,對面還有滑板場和籃球場,看來我很適合搬來這附近生活。
-對於這次的「老派約會」主題,Phum 自己有什麼相關的經驗呢?(例如你心中的老派約會?)
Phum:如果能夠不透過社群媒體而是直接去認識人,那就是我心中理想的老派約會。KK 你的約會應該比較老派(笑)。
KK:沒錯!但我不是用年代來區分。到我這個年紀,大家好像都是從行事曆裡撿一小段時間,網路上約一約然後出來吃個飯,很難真正有頭有尾的相聚。我覺得真的老派約會就是:我們今天就是要一起做一件事,然後只會做這件事,單純處在一個時間跟空間的聚合。
一探 Phum 在創作路上的轉變與亞洲音樂環境的變化
-有世界各地音樂祭演出經驗的 Phum,是否有受到海外一些音樂人的刺激影響呢?
Phum:我現在的創作和第一張專輯《Manchild》很不同,比較重視旋律和律動感。最近聽很多 70 年代的摩城音樂(Motown)以及靈魂樂和迪斯可,有時候我也會聽嘻哈,或聽美國歌手 Toro y Moi 那樣 chillwave 的風格。我也喜歡 Sticky Finger 這個澳洲團,他們的風格有點像新雷鬼,也摻了很多靈魂樂。可能因為我小時候在紐西蘭居住的經歷,我很能夠了解來自澳洲或紐西蘭的音樂人的態度,那種有點慵懶,近乎無憂無慮的生活方式。
-Phum 是如何看待自己的音樂被海外(與台灣)接受,並且如此受歡迎?對於亞洲現在音樂上的復古風潮又怎麼看?
Phum:我很感恩,從來沒有想過自己的音樂能夠被世界各地的人聽見並喜歡。 我快從學校畢業的時候,原本還想當一個咖啡師。因為當時 YouYube 影片的發酵,透過網路受到國際性的關注,也才開始有人在泰國找我去表演。
風潮來來去去的,我們時常會在十幾二十年後重新愛上過去的流行。像現在大家很喜歡 90 年代的時尚,樂團 T-shirt 還有大尺碼穿搭。我一直很喜歡這種復古帶點 chill 的音樂,也很開心能看到更多非主流亞洲音樂人獲得關注。
-新單曲〈Hello, Anxiety〉裡的訊息
Phum:在別人看來,會覺得我很順利這麼年輕就成功,但其實我從來沒有預期到這一切。現在的我必須面對很多媒體訪問,看著自己變成一個商品,這不是我想要的、自在的狀態。以前音樂是我的興趣,我可以純粹用音樂來逃離日常生活。
KK:但他現在卻變成你生活的重心。
Phum:沒錯,我無法逃離他。我開始變得很焦慮、失眠、無法創作,這大概是人生第一次,我有點不知所措。
這也是為什麼我必須寫下〈Hello Anxiety〉來釋放這些壓力,讓大家知道我不是一直那麼陽光的。但我是用比較正向的方式表達,在歌曲的命名,我用了「哈囉」而不是「再見」,就像寫一封信的開頭,要對大家說,一切都會沒事的。
KK:我很常在店裡放這首歌。有時候我也會有同樣的感覺,所以我覺得你肯正面和自己的焦慮對話是很了不起的。
Phum Viphurit -〈Hello, Anxiety〉
-對 Phum 來說,與台北相比,曼谷的音樂場景有何不同之處?
Phum:感覺上滿像的,兩地的主流和獨立音樂的界線都在逐漸模糊,甚至有些獨立樂團在國際之間比主流樂團還有名。
泰國的獨立音樂節一直都很強盛,像是 Cat Expo 或是 Wonderfruit。但有時候多不見得是好事,場景變多元同時競爭也變得更激烈,不過我想這是音樂產業的常態。
-Phum 認為何謂泰國音樂的魅力呢?是否還有其他推薦的泰國獨立音樂人?又包含泰國在內的東南亞音樂,KK 近期有特別關注的團嗎?
Phum:剛才提到復古風潮是目前的音樂顯學,最近大家也嘗試在歌詞裡加入比較多英文。我喜歡一個團叫 Summer Dress,介於前衛搖滾和 chillwave 之間,另外也推薦 mamakiss,玩比較日系的風格,我們吉他手也是他們其中一名團員。
KK:泰團主唱的音準很好,音準好會讓聽眾覺得音樂比較成熟,另外他們主唱跟各樂手之間的角色比重很平衡。反觀台灣的樂團,吉他跟鼓手的角色比較吃重,也是一種特色。
我也推薦上一場老派約會剛來台灣表演的菲律賓團 Mellow Fellow,雖然還在成長階段,但是我很看好他們的潛力。
-近期音樂市場常見到跨國合作,Phum 是否有什麼跨國合作的經驗分享,又 Phum 自身感受到的跨國合作魅力在哪?以及今後是否有想嘗試合作方式呢?
Phum:中國的 88 rising 透過 instagram 找到我,說想要做個〈Lover Boy〉的 remix,我想說:好啊來吧,雖然我根本不懂中文歌詞。後來我有機會去成都拜訪 Higher Brothers ,他們和想像中一樣好玩。
我還有跟日本 DJ/MPC 音樂人 STUTS 合作過,聽說韓國偶像團體 Black Pink 也要跟 DJ Snake 合作。最近看見越來越多跨國合作是一件值得開心的事。可能是商人們發現了亞洲市場的可行性吧,但我還是希望他們是出於對藝術的愛啦。
我自己近期想要合作的對象則是荷蘭的創作歌手 Benny Sings 合作,或者是 Toro y Moi,他被稱為 chillwave 的先驅,我最近很常關注他的作品。
-最後想請問兩位,不侷限在台北或曼谷,對於今後的亞洲音樂環境的可能性與自身是否有什麼想挑戰的?
Phum:我沒有預設任何目標。昨天我們在台北面對一千多人表演,而前一天則是在新加坡一個像是古典音樂廳的地方演出,我們應該是有史以來最不正式的表演人員,我穿著一件 T-shirt 還有身上這件褲子,很像跑錯場合,但大家還是站起來熱烈鼓掌。
我會繼續誠實面對自己的音樂創作,保持開心和滿足的心情,畢竟無論音樂產業或人生,都很難預料下一步。
KK:我也沒有特別的目標,我期許自己做的事要能讓我保持一定程度的平靜和開心,不應該是目標導向,把其他夥伴一起拖下水。小白兔一路走來都是抱著這樣的理念,即使每三五年好像就轉換事業的重心,但在我看來它們都是同一件事。
Phum Viphurit
來自泰國的超級新星,自小在紐西蘭長大,寫唱俱佳,以一曲輕快的〈Lover Boy〉轟動全世界。受眾多音樂人影響,喜愛樂風從民謠、放克、爵士…等,並從中汲取靈感,他的作品融合了許多音樂風格,形成了多元化醇厚而獨特的原創音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