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關注台灣獨立音樂的朋友,應該不難發現近年來音樂圈的怪奇代表「美秀集團」,經常在國內外各大音樂祭出沒,也必定會被他們充滿台味的唱腔、低俗幽默的歌詞和自製樂器「炫炮」所吸引。去年,美秀集團在「電火王」專場活動前,以「每個人都應該有台屬於自己的自製樂器」為口號,在募資平台上發行了以炫炮改編的自製樂器兼專輯,為台灣掀起了一陣實驗樂器的熱潮。




美秀集團的團員們大多來自嘉義,大學上台北念書後,曾覺得這是座奇怪的城市,感覺格格不入,卻也激發他們許多對音樂的想法。成團三年後,最近來了位來自新北的新成員,一群人逐漸在音樂中、在城市裡找到他們獨有的樣貌。這次 Herenow 邀請了美秀集團,跟著他們到平常在台北廝混的撞球場,不但聊了眼中的台北,也認真聽見美秀音樂創作背後的深層見解。那麼,究竟是台北怪奇還是美秀怪奇?
撰文:吳亭諺 攝影:鄭弘敬 企劃編輯:張容甄(HereNow編輯部)

POSTED on 2020.05.24

UPDATED on 2020.05.27

2016 年開始正式對外演出的美秀集團,在經歷一番團員更迭後,現在的成員有主唱狗柏、吉他手修齊、鍵盤手冠佑、鼓手鍾錡和貝斯手婷文。美秀集團的創作大多探討人性情慾以及對於土地家鄉的想法,俗擱有力的歌聲與參雜流行樂元素的樂曲,讓人朗朗上口、忍不住一再重播回味。最近他們也出了新歌《我要你愛》,MV 也仍是美秀一貫獨特台味的視覺設計,看著復古 Disco 舞步的畫面,都忍不住跟著擺動,那我們就從這裡開始說起吧⋯⋯

美秀集團 Amazing Show -〈我要你愛 You are My Crazy Lover〉

音樂創作,是我們把潛意識能量移轉到現實的方法

貝斯手婷文、鍵盤手冠佑、吉他手修齊、主唱兼吉他手狗柏、鼓手鍾錡(由左至右)

-最近的新歌《我要你愛》的編曲風格似乎是個新的嘗試,創作靈感為何?

冠佑:我聽說是上次修齊去香港的時候,從天上掉下來的。

修齊:我有一陣子滿常跟大我十歲以上的人去唱 KTV,聽他們唱什麼,他們都很喜歡點廣嗨歌(廣東話唱的搖頭歌或是電子樂)。這些歌對他們來說,是國高中時期最流行的,那時候的香港片跟香港音樂在華語地區還有領導地位,所以他們接觸很多,但這些歌我都沒印象,所以聽他們唱很有趣,可能有一些潛移默化,再加上後來去香港表演,實際接觸就有了些想法。

-各自的寫歌靈感來源?

鍾錡:我都是他們有個概念之後,負責補尾刀的。

冠佑:靈感是天上掉下來的啦,得到就是運氣好而已。

修齊:要累積啊,但累積也是累積從天上掉下來的東西。

冠佑:要有些受氣,然後天上掉下來才能接住。

修齊:這在寫歌的專有名詞裡叫動機,動機就是最開始天上掉下來的東西,你有個動機之後,你才會把細節補完,當然不會整首歌都是動機,但是動機會有成份,動機的成份越高的時候,這首歌會聽起來越一氣呵成。

我和鍾錡是讀心理學的,有很多精神分析的書在講,為什麼會有藝術的存在,我們有一個比較支持的理論:人類是一個集體,從同一個地方來,也都會回去,所以我們的創作只是從那個地方接收能量而已,那個地方最近在希望大家做什麼,大家就會去做,而且都不約而同,所以我不覺得大家有那麼不同,也不覺得我們有那麼特別。

鍾錡:那是一個表達的方式。

修齊:對,我們得到一個能量,然後找到適合我們的表達方式,有些人只是還沒有開通自己意識跟潛意識之間的連結。意識有邏輯,但潛意識只有能量,而這個能量沒有目的、方向,意識會把它導向某個地方。但能量跟邏輯常常是相對的,所以你必須開啟不要用邏輯來接收這些能量的能力,做一個抒發,不過只有藝術可以作為潛意識能量的載體,把它轉化到現實,我們就是在做這個工作。

反著來說,為什麼我們沒有辦法用邏輯來分析某個樂句好聽,這個東西當你無法用邏輯來說,但仍然感受到他,這就是邏輯以外的東西。邏輯以外的東西在心理學來說就是潛意識,你無法用你那只開發了百分之十的大腦來了解,為什麼聽到固定組合會有感覺,或是不和諧音程我會焦慮,然後一級配五級(do so do so)我會覺得順,基本上沒辦法解釋,所以這個東西就是剩下你無法操控,大腦中百分之九十在幫你決定,聽到這個音樂是開心還是難過,是潛意識幫你決定的。

他是一種歸納法,大家聽到 do so do so 會很爽,但是還是不知道原因,只知道加了後,八成的人就會高潮,所以你就要在音樂裡加滿 do so,這是歸納出來的,不是演繹。而阻斷你用邏輯來演繹這件事的原因,就因為那是潛意識,你沒辦法觸及它。

-過去在訪談中有提到,作曲時故意把流行音樂的元素加進來,所以是有點像是用心理學的方式在做音樂嗎?

修齊:沒有耶,比較像是在接受人類對好聽的東西是有共識的。很多人不接受這個事實,我們只是擁抱這個事實。人類有同樣的祖先、經歷了同樣的演變,最後化作出來的符號會有的潛意識、感知是類似的。

冠佑:滿合理的啊,基因就長那樣嘛。

修齊:很多人去死守的品味,很有可能只是他想要展現自己是有品味的,但其實更應該接受,大家覺得好聽的東西都差不多,或這個時代的人就是喜歡聽什麼,這是一個客觀的事實。

冠佑:不會說我們做這個東西才是厲害的。

修齊:或是不會說我們做這個東西太 pop 了,沒有什麼太 pop,好聽就寫出來啊。寫出來它是 pop,就接受這個事實。

-目前美秀大部分的創作都是以台語為主,你們平常講台語嗎?

冠佑:平常講台語的應該只有我啦,我會在家裡講。

修齊:基本上我們在團裡講話是不會講台語的。

鍾錡:會吧,我們會講X(嗶)X(嗶)~

修齊:對啦,我們還會說X(嗶)X(嗶)~

-一開始怎麼會想以台語作為創作元素?

狗柏:一開始會想用台語創作是因為我在大學時,接觸到董事長樂團的音樂和廖小子的設計,看他們用台灣文化做了很多創作,表達他們對土地的認同。對過去較崇洋的我來說衝擊很大,所以就想往這塊去做。

冠佑:我覺得創作滿憑直覺的,想法、旋律出來的時候,就已經定調了那首歌是台語還中文了。

-除了台語創作之外,自製樂器炫炮也是團裡不可或缺的元素。第一個自製樂器台八線是在什麼契機下創造的?後來好像反而比較少出現?

狗柏:因為台八線比較重啊,所以目前都先從炫炮開始改良,試著透過我跟它的相處對話,開啟更多可能性,樂團編曲上也會讓它的空間越來越多。台八線也是為了做系上的作業,那個主題是要做一場結合新媒體的 show,我就想用雷射光束、音樂當作素材。那時候也沒想過這引起話題,拿去給老師看時,他還覺得我太天馬行空,那時候覺得很不爽,還衝去買很多電機相關的書回去研讀。

修齊:我只記得那時候為了測試雷射豎琴(台八線),霸佔了一間教室,因為它必須在沒有光的情況下,才能看見雷射。我們把門窗關好後啟動煙霧機,把整間教室弄的都是煙、還很吵,外面看起來應該很可怕,然後教授就很生氣的來敲門罵人。結果最後他看到我們的成果發表,還說很開心,覺得我們做得很好。

台北生活好(太)奇(好)怪(玩)

-除了新成員婷文之外,大家都是從中部來到台北,最不習慣台北的什麼?

修齊:我覺得台北太方便了,以前我住嘉義靠近阿里山的山腳下,一天只有四台公車進出市區,最晚一班公車是 9 點 20 分,所以我從來沒有在 9 點 20 分之後待在市區過,這就是不方便所造成的純樸。

鍾錡:然後以前都會覺得台北人看起來好像都很不懷好意。

修齊:台北人應該會覺得我們很笨吧,尤其是大一的時候,我們班上大部分是台北人,南部人會很獨樹一格。那時候我們對台北大眾交通系統不太了解,像他們會說約橋下烤肉,我們就想說什麼橋?台北太多橋了!

-現在在台北都會去什麼地方?

修齊:我們最常一起去的地方是練團室,有時候會去看表演,都還滿好預測的。是在接商演之後,開始會有很多空檔時間。

婷文:因為很多是中午彩排,晚上八九點演出。

鍾錡:我們會去打撞球啊!以前大學的時候,我和修齊有時候就會翹課去打撞球。

修齊:有一次好像租到一間有撞球的住宿⋯⋯

婷文:對對對!我們那次打到四點。

修齊:那時候就發現大家都滿喜歡打撞球,雖然只有鍾錡真的會打,但我們都覺得這個運動有意思。

冠佑:是一個可以激發想像力的運動,要想像球會怎麼跑,而當想像力被實現的時候就會有成就感,但目前還沒有實踐過。

修齊:如果你要實現想像力,可以買雄獅文具──想像力就是你的超能力。


-所以你們打撞球會思考嗎?

冠佑:我超會思考。

婷文:他會想太多,他會想他的人生、想他的幼稚園老師

冠佑:對,我會開始說,你想你幼稚園老師,他那時候怎麼對你的⋯⋯

修齊:我們打撞球就是一直垃圾話,要干擾對手。



美秀式的未來計畫

-除了國內之外,也有許多來自國外邀約,對國外的音樂祭或 Live House 有什麼特別的觀察嗎?

修齊:前陣子剛好去韓國的仁川音樂節,有和其他共演團有討論,覺得韓國來聽音樂節的人非常兩極,有一派的人來參加活動,但不是來聽音樂的。

鍾錡:就是來爽,要自己嗨。

婷文:享受生活。

修齊:他們是那種付了錢,就不要跟人家擠,帶個野餐墊來吃東西。

婷文:然後拍照打卡。

修齊:對,但又有另一派人很瘋,這個我們是聽其他團的人分享的。最後一天剛好颱風,我們已經離開了,有群觀眾超瘋的,已經颱風斷電了,他們還在那邊衝撞,我看那個畫面超恐怖,但我猜舒服派的人就回家了。

鍾錡:我覺得日本的也很好玩耶,我們在日本月見表演的時候,會有很多看起來很冷漠的上班族阿伯下班之後,穿著西裝拿個公事包,買個酒走進來,然後一下就開始跳舞,超瘋,有點像是被解放了。

-那你們認為來看美秀的人,大概是什麼樣類型的?

狗柏:你說客群嗎?

鍾錡:我上次跟克群的老闆吃飯。

修齊:喔真的?我聽說克群人超好。

-蛤?吳克群?

(婷文大笑)

-好回來回來,如果沒有美秀,現在會在做什麼呢?

修齊:我覺得還是玩音樂,我不太可能做其他事情。

狗柏:應該會去讀跟藝術相關的研究所。

鍾錡:我應該也是念心理系的研究所,我和修齊都差一點要去念。但可能就變成我們要在四年之後,才發現自己這麼不適合,唸下去才知道(笑)。

修齊:對啊,就可能我們兩個會組另一個團,只是時間的問題。

-那婷文呢?

冠佑:賣大閘蟹。

婷文:之類的,商務人士,因為我是讀商管學。

修齊:你知道人類有自己的政府,然後大閘蟹有自己的政府,然後她家是管大閘蟹的,她爸要決定大閘蟹的蟹等。

婷文:對啦,就漁業署要來問我爸現在大閘蟹怎樣。

鍾錡:大閘蟹第一千金。

修齊:我們真的有遇過去演出的路上看到大閘蟹,然後大閘蟹跟他打招呼說,受妳照顧了這樣,希望明年可以提升我的蟹等。

婷文:屁啦(笑)。

-之後美秀有什麼計畫嗎?

修齊:我們不做一年以上的計畫。

冠佑:因為事情都要在一年以內堆到一個高,再推出去~

婷文:接下來應該就專場了。(終於有個正常的了)

鍾錡:我也是沒計畫,但是中期計畫是要在明年三月⋯⋯

-明年三月有什麼活動嗎?

冠佑:沒有,中期計畫就是鍾錡會過他的生日。

-⋯⋯我有一種一直被耍的感覺,好累喔。

婷文:正要認真,發現沒內容可聽。(沒錯!)

-好,那短期計畫勒?

修齊:長期計畫我還滿想要變滿有錢的,然後去做公益。我覺得有些事情有錢才能做,但我可能也不想經歷在變有錢的過程中做一些不好的事情。因為變有錢會有些骯髒事,我不想做骯髒事,但我想變有錢。我想要做⋯⋯

冠佑:滿足自己虛榮心的公益。

修齊:沒有沒有,我是真的要做公益,而且我本來就是很沒有消費慾的人,所以我有錢應該都會捐掉。

鍾錡:所以你消費慾輕。

修齊:對,費玉清。

冠佑:我從消防隊離職後,現在還有一堆消防隊的衣服,我準備在冬天的時候把消防隊的衣服去台北車站發給街友,就會看到整條街都穿消防隊的衣服。

婷文:這樣大家都可以當消防隊員耶。

修齊:還有專場啦,今年的 11 月 30 日,我們會認真準備專場,要做個好的口碑,有很好的 show,讓大家都不會失望,來的人都開心回家,這是一定要做到的。

後記

訪談的過程中,最常聽到修齊或冠佑說,「我們要想一個好笑/特別一點的答案」時不時說到正經之處,下一秒又會被各種冷笑話、諧音梗轉移話題⋯⋯也許是認識還不深,有時還沒 catch 到點,婷文已經哈哈大笑;而狗柏卻意外地安靜,在一旁露出微微的笑容,跟唱歌時的感覺很不一樣。也許他想說的話,都寫在歌裡了。

結束咖啡店的訪談之後一夥人到鍾錡平時愛去的撞球間,分成兩隊比賽,球進得很慢,但大家的嘴從沒停過,只要一沒進球,就會聽到:「你這就是實力趕不上想像力」「你的想法很好啦⋯⋯」雖然沒有見識到鍾錡真正的實力,但在旁邊聽他們講幹話,好像比實際分勝負還有趣。


美秀集團

美秀集團,來自嘉義的低科技俗氣樂隊,以實驗樂器結合搖滾聲響,加上民謠、龐克等元素,
帶領觀眾進入愛與欺騙的情慾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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