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中帶刺的「矛盾系」臥室饒舌家 someshiit 山姆發跡自政大黑人音樂社,受英、日、韓饒舌薰陶,首支 demo〈那些勸我別抽菸的人都死了〉,道盡聚散離合的歌詞引起無數聽眾共鳴,自 2019 年發行至今已累積 485 萬次觀看。繼 2023 年交出首張 EP《往而不返》後,今年 10 月, someshiit 山姆推出首張專輯《愚公》,維持一貫不卑不亢、無喜無憂的苦行僧姿態,在豐富的樂團編制、散文式書寫的筆法下,錘鍊出生活中的能與不能、為與不為。

採訪撰文:Asta Chang 攝影:林珈綺
你該如何確定痛苦為真?
在新專輯《愚公》中,someshiit 山姆(以下稱山姆)試圖建構一種語境,那是你我都熟知的,關於城市、關於痛苦、關於很台北式的囈語。他描繪了苦難的共性,那種不幸來自廣義台北的居民們腦中想像,人們其實始終無法確定是否為真,直到聽見了他的歌。在他的歌裡,好像除了自己,還總是有很多別人。你會聽見很多別人的質疑,很多揣測,看見很多別人的視線,用那樣的視線審判自己。
由於專輯中的自嘲、自剖也適用於聽眾自身,太過赤裸得鼓起勇氣才能重聽,觸動人心之深,社群上甚至出現了「勸刪專輯」的評論。這是張需要借點勇氣才能聽完的專輯,而山姆眼中的台北切片,部分取樣自於未央咖啡店工作的時光,包含在此累積的一切種種、關係的開始與終結,以及那些我們想成為卻尚未成為的樣子。

未央咖啡店:下班也放心卡著的棲息地
未央咖啡店幾乎不店休,因為老闆希望人們經過的時候,這裡隨時有一盞暖黃的燈為你亮著,你知道你隨時都可以來。山姆並不是一開始就在未央工作,而是從公關公司、劇場輾轉到了咖啡店吧台。「我覺得站上吧台,好像稍稍改善了我心裡那種,不敢在一見面時就覺得我們是對等的自卑感。」而當咖啡店店員作為正職的那陣子,開啟了他的新生活模式,上班、下班,以未央為圓心周轉。

而「只要我想要去,未央就會在」的語境,同樣也套用到山姆身上。他說,「我在台北並沒有一個真的很有歸屬感的地方,除了我家之外,可能就是未央了。因為我在這裡傾注了大量時間,建立了許多重要的回憶與連結,讓我覺得自己好像真的,融入了台北這個城市一點。」

山姆在許多訪問中提及「除魅」二字,如從前的獨立咖啡店,對他來說是不敢踏入的禁地,因為害怕自己的不知所措被看穿。那隻住在自己腦海的怪獸,隨著在未央成為一位貨真價實的咖啡店店員後,慢慢消失,成為對於客人寬容的代償。他說,咖啡店店員的「善良」是,在你還沒開口之前,就給你你需要的。
「對我來說,我並不是冷漠的那種店員,我只是把客人都視為陌生人而已。」陌生人在店裡穿梭,陌生人想點杯咖啡,就做咖啡給他喝。店員和客人是平等的關係,互相尊重也是人之常情。水杯裡的水喝完了,店員會加水;桌面需要收拾,店員會幫忙整理,但就是僅止於此。即使遇到客人不合理的要求,他也只是問,「啊那,你還要喝嗎?」

他的柔弱即是剛強
山姆的剛強或許是大膽地示弱,透過自我揭露尋求救贖的可能——不為別人,只求自己能放過自己。「我在台北生存下來的方式就是踩自己捧別人」,他笑著說,帶著一點自嘲,卻也完全沒說錯。他將自己踩成滿地泥濘,泥地中開出了花;隨著歲月,爛泥竟也成了一片山景的綠意盎然。
「對我來說,在台北工作和創作,一直都是連在一起的。之前也有做過人力派遣工作,讓我覺得離喜歡的東西太遠,就是在和社會打交道的感覺。那段時間其實我對『台北』沒有什麼印象,只記得我和我的房間,沒有成就感,也不自在。」他很明白,那些工作和他想要的東西無關。而「想要的東西」到底是什麼,他用刪去法得到答案。


有一天,當他也成為台北的不近人情
先行單曲〈在台北生的病〉中,山姆描寫了台北限定的苦楚,微小而確切的那種疼痛,像是仙人掌的刺密密麻麻扎在手心。來台北之前,「台北」與所有劃上等號,所有的人與資源都在這裡;來台北之後,他發現事情和想像相同,只是現在他也置身人群。「原本那個東西離我很遠,而現在我也身處其中,我也是那個不近人情。」
他看似感覺受困、總是鬱鬱寡歡,繼續滯留台北的理由,以為是身不由己的不得不,實際上卻是選擇之後的結果。他選擇台北是因為朋友,他常說,「如果沒有朋友的話,我可能只會在房間裡哭。」而選擇饒舌,選擇創作,是因為能抒發自己的感受,「如果不寫的話我可能會死。」
「在平地卻稀薄的空氣/你覺得喘但依舊活得封閉」
山姆在中壢長大,父母都是馬祖人,「全家除了我身分證開頭是 H (桃園縣),其他人都是 Z (連江縣)。」這是他在台北生活的第十年,在此之前,他的煩惱很發散,好像總是想著要做些什麼,然而那些「什麼」,說到底都是自卑的反射,是想要證明自己的生存焦慮。
那是什麼都還沒發生的時候,想做的事情連個輪廓都沒有。而現在呢?還煩惱嗎?他說,「現在我還是一樣煩惱,但我知道自己要做什麼了,只是目前還沒做到,所以痛苦。」如果將煩惱具象化,或許是想要什麼而未可得,是一段正在打倒魔王的戰鬥過程,而我們都還在途。對於現階段的他來說,心中的大魔王之一是音樂上的成績。
「然而,就在你期待最低之時,半信半疑,謹慎邁入那座不知拿罪行還是美德當作裝飾燈泡的閃亮城市,竟然發現自己終於成為自己想要成為的那個人。」——胡晴舫《城市的憂鬱》

為什麼我無法成為我想成為的人?
專輯《愚公》中那首〈為什麼我無法成為我想成為的人?〉,山姆與知名詩人潘柏霖、金曲新人洪佩瑜合作,自剖創作路上的掙扎,試想時間之流中種種如果的可能性,讓平行宇宙的每個「我」於此對話與來回辯證。「如果和二十歲退學的我說,三十歲的我會像現在這樣,我應該也不會相信。」然而在不斷拚搏的過程中,總會想著戰鬥結束的那天,不曉得會是怎樣的光景?山姆對此卻是出乎意料的肯定,「我感覺最後都會成為自己想要的樣子的,無論是真的成為了,還是發現自己其實也沒那麼想要。」

每件事都在倒數,倒數結束也倒數開始
新專輯《愚公》中傳遞的概念「道盡無常是有常」,換算成每日又將得出怎樣的解?他說,下雨就是每日發生的無常。「下雨的時候,你會說『怎麼會下雨』;但是出太陽時,就不會說『怎麼會出太陽』。因為我們將好天氣視為日常,而下雨則成了無常。」
一天之中,山姆最喜歡台北的兩個時分,日落與日出,「日落時,連台北都顯得很漂亮:日出時就會想說,我要睡了,眼睛闔上又是一天的結束,已經累到沒力氣痛苦。」
也許有天,他會離開台北。「我很喜歡台南,或許之後移居台南也不一定。」離開台北之後,可能會最想念的地方,除了在台北的租屋處、他家樓下的 7-11 和早餐店,再來是未央咖啡店、朋友們工作的地方和音樂場景。「說是想念也不成立,因為我想念的那些地方,在想念的當下早已不同。」


在台北這座城市裡,人們總是言不及義,呼吸僅用生存所需的氧氣,每口都很小心翼翼,瞎聊著天氣、誰的二手秘密、街角的貓咪、甚至是網路迷因。「之前我感覺自己距離這個城市很遠,沒有真的深入什麼,對台北感到陌生;現在雖然還是孤單,但我融入了人群,渴望與他人產生連結,那種孤單是不同的。」那種孤單是我們能懂,但幫不上彼此任何忙,在極度親密的高壓盆地裡,共享同一份疏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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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omeshiit 山姆
someshiit 山姆發跡自政大黑人音樂社,受英、日、韓饒舌薰陶,首支 demo〈那些勸我別抽菸的人都死了〉,自 2019 年發行至今於 YouTube 已累積 485 萬次觀看;繼 2023 交出首張 EP《往而不返》、在Spotify 累積逾十萬人次收聽,今年 10 月發行首張個人專輯《愚公》 。頻繁跨足獨立音樂圈,與 deca joins 主唱鄭敬儒、新銳製作人楊世暄、金曲新人洪佩瑜、詩人潘柏霖等人合作出擊,與日本知名饒舌歌手 maco marets 、韓國迷幻樂團 CHS 交手,受眾多媒體及嘻哈廠牌關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