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倒回 2020 年,彼時已經是台灣搖滾樂團指標的滅火器,在高雄九號碼頭舉辦成軍 20 週年的萬人演唱會,以開場曲目〈站在這裡〉宣示回鄉的激動猶在。2 年半後的今天,滅火器在高雄流行音樂中心內打造的創作基地穩定營運中,並召集了不少夥伴持續推動也伴隨著家鄉高雄的音樂產業成長。對於滅火器來說,離鄉打拼與榮歸故里並不只是什麼勵志故事中的老套大綱,而是將青春寫入,踏踏實實走過的歷程。也因此,對於人生階段、生活及創作心境的見解,也許更為獨到與深刻。

在主題與視覺呈現一別以往的新專輯《家和萬事興》正式發行後的幾天,社群討論度正飛速攀升,訪談的地點「夥球擊」辦公室後方不時傳來關於專輯出貨相關的議論,對比各方回饋與資訊不斷湧入,按捺不住興奮及焦慮卻只能靜靜接受訪談的團員,畫面格外有趣。

撰文:Jemp Wu 攝影:陳泓旭 Hung Hsu Chen


生活是什麼,音樂就是什麼。

HereNow:「首先恭喜新專輯發行,在進入新專輯之前,我們想先從『人生階段』這件事切入,大家常常在回顧過去的時候,會定義自己曾經處在什麼階段、或是跨過什麼階段。那在 23 年的玩團生涯中,請問滅火器是否有在什麼時間點或什麼事件發生的時候,感受到自己處在某個階段,又是否可以分享目前的樂團或是個人處於什麼階段?」

滅火器(主唱 大正):「其實我還真的沒有想過這個問題。這麼說好了,在成長的過程中我認為這個劃分比較容易,比如說求學阿,幾年級啊、畢業到當兵等等,這時候的『階段』跟年紀關係比較緊密,回想起來會比較明確。但是在進入社會之後我自己感覺這個界線就比較模糊。」

大正繼續說道:「以滅火器來說好了,如果我們把樂團當作一個生命單位,也許會有一個共同的階段,比如說共同的目標、作品的發行、市場規模的提升之類的,但即便是這種在同一艘船上的狀態,甚至我們其中三人(吉他手 宇辰、貝斯手 皮皮)還是高中同學年紀相仿,團員的階段還是各有不同。就像我已經進入婚姻很久,有兩個孩子,其他人有些還是…自由的。」

稍作思索後吐出了「自由」兩個字的大正,很快地求生慾點滿補充說:「但是我現在所擁有的,也是其他團員很難追上的啦。 」

(鼓手 柯光露出一個耐人尋味的疑惑表情)

大正:「我孩子都 5 歲了,什麼都聽得懂了你們要怎麼追!」(眾人大笑)

宇辰:「關於滅火器這個樂團的階段,我可以補充一個很具體的,是從我們和日本樂團有更多接觸的時候,例如說 2015 Far East Union 就是一個開始,跟日本樂團一起演出或交流的過程中,就很明顯感受到自己的不足,所以回來就會拼命地想要變得更強。也從那個時候開始,感受到整個樂團是不斷在前進的。」

(註:Far East Union 是一跨國演出企劃,由台、日、韓三個國家的樂團組成演出班底並在各自的國家演出,從 2015-2019 舉辦了四屆)

HereNow:「那如果我們縮小到樂團的創作層面來看,有曾經明顯感受到所謂撞牆期,或是沒有靈感的階段嗎?」

大正:「我覺得樂團來說,第一第二張專輯創作空間都還算大,反正也幾乎都還處於自然擴散階段,就比較還好。但是隨著你寫的東西越來越多,也做過不少嘗試了,素材越來越少的狀況下的確就會變慢,可能就是有些人認為的撞牆期吧。」

(團員們也紛紛點頭)

談到創作面,連身經百戰的滅火器也不自覺的嚴肅起來:「從第三張專輯後到現在,更加確立了一個法則,還是得很老套的說,就是用心的去生活,去感受每個階段的困境然後再下筆,就比較不會有靈感枯竭的問題。」

接著大正也不諱言的說:「要說卡住的時候還是會有啊,像我們這次新專輯,其實從 Fuji Rock 回來之後,我的旋律產出很順利,但文字卻遲遲沒有下筆。也許是年紀的焦慮使然,我對於呈現自己的生活樣貌是否能夠符合市場的期待不是那麼有信心,所以在心裡拉扯了許久。當然最後還是決定忠實的記錄下現在的生活狀態,細嚼慢嚥出這個人生階段的想法和回饋,也才能交出這張我覺得至少是很真誠和深刻的作品。」

我們確實有變,也確實沒變。

HereNow:「既然談到了階段,也想聊聊關於創作或是樂團經營的這條路上所謂的變與不變,會有此一問是因為不論是滅火器或者是其他逐漸走紅的藝人,總是會面臨到這種質疑,諸如『阿他們變了啦』、『我比較喜歡以前啦』等等,並且這個複雜的心情在 5/11 滅火器和日本龐克傳奇橫山健共演的當下顯得更耐人尋味,想知道這個變與不變的狀態對於你們來說會怎麼解讀?」

大正:「首先我得說為什麼橫山健可以不用變,他在 90 年代創造出來的價值,至今仍然影響著日本的搖滾樂市場,像是大家熟知的 One Ok Rock 也都是在這樣的脈絡下成長的,所以他只要做他自己就是對支持他的人最好的回饋,這是他可以不用變的原因。」

(註:橫山健,日本傳奇龐克樂團 Hi-Standard 吉他手,1994 年創辦 Pizza of Death Records 至今仍影響無數樂團,滅火器也曾公開表示過沒有 Hi-Standard 就不會有滅火器。)

問題才剛結束,就已經感覺到團員的躁動與滿腹苦水,但是身為廠牌老闆也是樂團主要詞曲創作者的大正,更是不假思索地脫口搶答:「至於滅火器當然是在完全不同的狀態,我可以很明白的跟你說,如果我們一直做著跟十幾二十歲一樣的內容,現在滅火器這個團早就不會在了。樂團在煩惱生存和經營的課題對我來說本來就一直是需要滾動式調整的。」

話鋒一轉,大正接著分享起心境的轉變:「 有這些聲音一開始一定不習慣啦,覺得被遺棄了,會想說你們不了解我的困境卻可以這樣輕易指責。」大正更直接無情揭露:「像是柯光以前就是這種角色阿。」眾人大笑,柯光則是點頭如搗蒜。

「後來覺得我們前進的過程中,真的沒有時間去在意這些了。花更多時間精進自己才對得起支持我們的人。」

宇辰這時嘗試做一個哲學式的註解:「看起來有變但其實都沒有變啦,環境的不同是沒辦法控制的。」

皮皮再更宏觀的註解宇辰的註解:「就是對音樂的熱愛都沒有變啦!」

多一些理解與包容,處處是家和萬事興。

HereNow:「那我們接續聊聊新專輯《家和萬事興》,這次不管是在命名、視覺呈現上,《家和萬事興》都與大家過往印象比較硬派、衝撞並帶有理念的滅火器有所跳脫,想問看看每位團員對於『家和萬事興』這五個字分別有什麼想像呢?」

大正:「我其實很喜歡這幾個字啦,每個字都有它正向的含義,那我自己認為所謂的家和萬事興,是家庭裡面的每個人都能很完整且平均的付出與包容,這也是專輯同名歌曲〈家和萬事興〉的創作出發點。」

宇辰:「我的想像其實很簡單,家人之間不會去互相計較什麼,那種愛跟奉獻是很無私的,平凡的快樂就是最重要的。」

皮皮:「我覺得對我來說最重要的也是包容,因為成長的過程中很多事情會不斷的轉變,有改變就容易有衝突,但其實在這些的衝突背後,每個人都是愛著彼此的,只是因為大家都想變得更好、同時在進步。所以一旦相互理解和包容,我覺得那個能量是很強的,這大概是我對家和萬事興的想像。」

柯光:「可能有人覺得『家和』一定是家庭的結構完整,但我覺得這不應該有什麼標準,只要你獲得關愛、支持,那個能量和意義都是一樣的。」言談間,多少能對應到滅火器從一二十歲衝勁十足的少年逐漸專而成為各自家庭支柱的心境。

一生要如何到底?一生也只能到底。

HereNow:「前面有提到創作靈感多來自於真實生活的狀態,而這張專輯《家和萬事興》的定位顯得更加親民與日常,對於受眾的拓展會有設定目標或是有所期待嗎?在正式發行後,大家收到的聆聽回饋如何呢?」

大正:「我們當然期待每個人都能聽到這張專輯,因為不管你在什麼人生階段,都能夠把自己帶入歌曲中。像是這幾天收到非常多的回饋,我們其實是非常感動的。因為對於創作者來說,作品能夠陪伴到大家是一件非常開心的事情,也真的是我們能一直不斷創作下去很大的原因。」

皮皮:「其實我很期待大家聽到我們現場的感受,我們自己在練團的時候就能感受到那個能量和以往不一樣。」

宇辰:「演出比 CD 還爽!」大家紛紛露出自豪的表情表示贊同。

HereNow:「那有哪些歌曲的反應特別熱烈嗎?」

大正:「這次最特別的真的就是大家的喜好非常平均欸,我一直很想做出這樣的專輯。大家會把自己放入不同的歌曲情境去感受,有些甚至是虛構的,我覺得超有趣。」

宇辰:「這其實也代表說,你現在喜歡某一首,但在進到不同階段的時候你可能突然就 get 到然後喜歡另一首歌,這個真的超酷的。」

HereNow:「最後,在專輯發行的同時滅火器也公佈了 8/5 在高雄流行音樂中心的演唱會,命名叫做《一生到底 One Life, One Shot》也是別出心裁,這個演唱會的概念或是製作有目前可以透露的嗎?」

大正:「我們認為人生是一場一鏡到底的電影,加上新專輯正好是從出生譜寫到死亡嘛,所以很自然地有這樣的發想,我們預計會把演唱會用一個電影般鋪陳的方式呈現,大家可以期待一下。」

訪談後,諾大的辦公空間有著努力運轉的印表機背景音,滅火器將器材上手走入自己打造的彩排室空間準備做演出排練,也許關於人生階段與家和萬事興的想像大家各有不同,但以滅火器而言,有著共同目標而驅動前進,並且用心生活、用心感受、用心記錄的日常,不知不覺已為樂迷、為台灣搖滾樂、為高雄也為自己一次又一次的翻開新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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